從模仿索尼到純電之王,松下電池的每一步都體現了精準老辣的擇時眼光,而寧德時代更多依仗的是中國新能源市場的地利人和。
01、冬天里的兩把火
補貼退坡凜冬將至之際,上海和西安的兩把火,正將國內消費者對新能源汽車的信心降至冰點。
作為各自品牌的高端車型,先后自燃的特斯拉Model S與蔚來ES8本應擁有更高的安全標準。然而,在長續航已成電動車第一標準的市場環境下,高端車型要拼續航,就必須搭載更高能量密度的動力電池;遺憾的是,如今動力電池的高能量密度與安全性仍不可兼得。
既然長續航、高能量密度趨勢不可逆,犧牲安全性似乎成了唯一選擇。中科院院士、清華大學教授歐陽明高就曾在多個公開場合反復指出:“電動汽車面臨的最大風險,就是電池安全性”。
高端車型的里程競逐,挑戰的實際上是動力電池廠商的工藝極限。
數據來源:高工鋰電,創見研究
根據高工鋰電的最新數據,2018年,寧德時代與松下獨占全球汽車動力鋰電池出貨量前二。作為蔚來與特斯拉各自的供應商與多達25%-40%的成本構成,解決里程焦慮他們當仁不讓,出了安全問題他們也義不容辭。
為蔚來ES8提供高能量密度VDA方形電芯的寧德時代,此番再度成為“背鍋俠”:去年9月,威馬實驗車自燃事件就讓寧德時代三天跌去了270億市值,本次事件發生后,寧德時代股價同樣加速下墜。
而對以業內最成熟的圓柱電池獨家供貨特斯拉已久的松下來說,比起上海地庫的這場大火,與美國老伙計之間彌漫的硝煙更值得令人擔心。
“Gigafactory(超級工廠)的松下電池生產線年產量僅為約24GWh,自去年7月份以來,就一直限制著Model 3的產量。在現有電池生產線達到接近35GWh之前,特斯拉不會花錢來擴建新的生產線。” 在日經新聞報道松下將凍結與特斯拉超級工廠的合作擴張計劃后,馬斯克立刻通過推特“甩鍋”,將一季度交付量遠遜市場預期的矛頭直指松下。
兩大電車廠燒出兩鍋寬面,兩大電池廠也在含淚下咽。
02、松下:后發制人的彎道漂移
在以埋頭苦干聞名的日企中,松下絕對算得上是個異類。
“我們公司在東京有家研究所,名叫 SONY,哈哈哈…一旦發現貴公司推出的新產品銷路不錯,我們只要照著做就行了”。當初松下幸之助對盛田昭夫說的這番話,即為松下經營理念的真實寫照。
出身于日本商業之都大阪,松下天生帶有關西人特有的變通精明與實用主義,這與盤踞東京灣、一心攀登技術高峰的索尼們形成了鮮明對比。具體到商業模式上,往好了說是善于模仿,往差了說就是抄襲成性。
這樣的實用主義延續到了電池領域。1992年,索尼率先發明鋰離子電池,自1931年就開始生產干電池的松下嗅到商機,迅速在1994年啟動鋰電池研發量產,到了1998年,松下生產的18650圓柱電池已經在世界各大筆記本電腦上實現批量裝配。但不同于索尼在家電領域的止步不前,松下選擇通過跨界將這款電池發揚光大。
松下對汽車領域的進軍早有預謀:在索尼發明鋰電池的同年,松下就已經為電動車打造了初代鎳氫電池。而真正幫助松下在汽車領域實現“從零到一”突破的,除了索尼奉上的技術大禮,還要感謝日本精益制造之魂——豐田的貴人相助。
1993年,由豐田出資80.5%,松下出資19.5%的松下電動汽車能源株式會社(后來大名鼎鼎的PEVE)成立;1997年,全世界首輛混合動力汽車豐田普銳斯問世,搭載的正是松下制造的方形鎳氫電池。自那以來,PEVE電池工廠已經累計向全球700萬輛以上的混動車型提供了車載電池。從模仿研發到跨界首發,松下將后發優勢與應用創新發揮得淋漓盡致。
2010年,松下與豐田再續前緣,共同投資了仍處于襁褓期的特斯拉。但隨著豐田與特斯拉共同打造、于2012年上市的第二代純電車RAV4 EV銷量不佳,雙方的合作在價值觀與商業利益層面均出現裂痕。隨著2013年“日本重振戰略”將氫能源提到國策層面,豐田干脆放棄純電方向,在回到混動路線的同時,開始全力研發氫能源車——豐田的野心,是跨越純電階段,直接打造次世代產品。
兩大新老勢力的鬧翻卻絲毫沒有影響大阪商人賺錢,在繼續為豐田提供混動方案的同時,松下開始為特斯拉量身定制純電方案。自此,松下獨霸業界的圓柱電池工藝與特斯拉笑傲江湖的BMS電控技術開始了天作之合,共同開啟了新能源車的純電時代。
在共同打造了驚艷世人的Model S與Model X系列后,松下的動力電池工藝在Model 3上登峰造極:
數據來源:松下官網,創見研究
產品層面,松下在內華達1號超級工廠制造的這款21700電池,相較于此前搭載與Model S/X的18650電池更高、更密、更輕:高達300Wh/kg的能量密度不僅相較前作提升20%,更位居所有純電車型榜首;而在設計輕量化的同時,本就領跑業界的系統成本還實現了多達9%的優化。
廠商層面,無論是從廠商整體成本還是與Model 3的原材料價格敏感度來看,松下都甩開寧德時代、LG與三星數個身位。除卻對于圓柱電池的路線爭議(改善空間有限,電控要求極高),松下的動力電池工藝無疑代表了目前業界最高水準。
如臻化境的松下電池+天衣無縫的特斯拉電控+“便宜大碗”的Model 3,一切看來都如此美好,為何松下要在此時萌生退意?除了馬斯克抱怨的產能問題可能存在以外,精明的松下顯然也有著自己的算盤。
在松下如今的四大業務中,二次電池隸屬于AIS(汽車與工業系統)的能源業務分支,旗下又細分為二次電池事業部與特斯拉事業單元兩大部門。
從投入的角度看,松下對AIS業務可謂揮金如土。2017年,AIS業務資本支出一度接近公司總資本支出的70%;而在去年,AIS系統的資本支出再創新高,這其中的一大部分,以特斯拉超級工廠為代表的固定資產投資與相關折舊的形式,投向了二次電池隸屬的能源分支。
如此重金的投入背后,是松下對于AIS業務、尤其是能源業務銷量與利潤率的長期期許:到2022財年,松下希望能源業務無論在營業利潤率還是銷量層面,都要實現翻倍的小目標。
但從產出角度看,能源業務旗下二次電池業務的KPI完成情況并不理想:在重金投入迅速轉化為產能擴張的同時,二次電池業務收入占比毫無起色,營業利潤率也明顯在拖松下后腿。站在松下角度來看,在經歷了4年的停滯不前之后,很難不對“4年翻倍”的小目標產生懷疑。
“美國不留爺,自有留爺處”,在如此微妙的時刻,特斯拉“公開甩鍋“的做法很可能將讓松下決意走上豐田的老路。如今的松下傾向于保留特斯拉事業部獨立運行,但繼續激進投入已幾無可能;同時,隨著日本sumoto工廠與中國大連/蘇州工廠建成投產、中國市場補貼完全退坡鐘聲臨近,松下的業務重心將逐步回撤亞洲,并重點進攻中國市場;工藝方面,原先專供特斯拉的圓形為主也將過渡到更適應國際市場要求的“方圓結合”。
從模仿索尼到合資豐田,再從專精混動到純電之王,松下電池之路的每一步都體現了精準老辣的擇時眼光。在與特斯拉聯手締造了電動傳奇之后,再次顯露戰略“漂移”意圖的大阪商人,可能已再次先于世人一步,看到了特斯拉的窮途末路。